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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登顶珠峰背后的故事】钱俊伟:登山的“一二三”事

2019-04-03

登山是什么?冒着生命危险、享受极度严寒、抛弃妻子追逐梦想?事实上,对于登山者而言,登山并没有那么浪漫传奇。于钱俊伟而言,登山不过是“一二三”事,如此而已。

人物简介:钱俊伟,北京大学体育教研部副教授、教育学博士,北大拓展与户外研究中心副主任,山鹰社指导教师,北京大学教职工户外协会会长,北京市青少年营地教育协会副秘书。2003年至今从事户外运动、户外教育的教学、训练和科研工作。曾成功登顶昆仑山玉珠峰、珠峰北坳、卓奥友峰等雪山。曾带队科考西藏羌塘、尼泊尔安娜普尔娜大环线。曾参加中日韩300公里徒步马拉松;环台湾岛骑行1074公里。学术方面,编著出版10余本户外书籍,撰写完成15篇学术论文。

 

一次修行

“登山是一次修行,是一个单调的过程。”

单调到什么程度?用钱俊伟的话来说,单调到只能专注于行走本身,因为脚下一滑,就可能有生命危险。“8300米以上是珠峰的‘死亡地带’,最窄处只有我手掌那么宽,最多能容下一只脚,交替行走。在那里,队员们唯一的想法就是:把每一步都迈好。”

这一路艰辛,意外自然难免。每当滑坠,一回头,便能看到尸体。“那是路标,也是前辈”——对尸体,队员们怀着无限崇敬之心,并不觉得害怕。

真正让人害怕的是脚下的现实世界——山脊往下,约有3000米的落差,暴露感极强。这也是登山队选择晚上攀登的原因:减少恐惧。

为了不被恐惧分心,钱俊伟不断地给自己积极暗示:“我一直觉得脚下不是悬崖,而是另一座山,伸手可触,这种想象支撑着我走下去。”

事实上,钱俊伟认为,恰恰是在“死亡地带”,自己完全进入“天人合一”的境地。“那一刻,我完完全全觉得,我的出现不多也不少,刚刚好,与天地融合在一起。”行走在雪山之巅,他感受到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,而是儿童游戏式的快乐:“我想起我小时候很调皮,上房揭瓦,上树掏鸟窝……而现在,我不过是一个长大了的顽皮孩子,做着我小时候就喜欢做的事。”

天地之间、冰雪之中,一个人,怀着一颗纯粹的心,走向世界最高处。

两个名字

冰雪中行进,是用自己的大脑逼迫双腿前进。每当此时,钱俊伟就会在心中默念两个名字。

迈左腿时,喊大儿子的名字;迈右腿,喊小儿子的名字。两个名字连缀在一起,成了一步又一步的漫漫征途。

钱俊伟坦言,自己从珠峰下来,“瘦了七八公斤”,但同时消瘦的还有自己的妻儿。出发前夕,儿子发烧住院,妻子满心焦急,就在那一晚,钱俊伟写下了自己的《遗嘱》:“如果我在此次珠峰攀登活动中离去,不再归来。我不会责怪任何人,任何组织,因为这是我不悔的选择……”

常有人慨叹登山者的英勇无畏:他们抛妻弃子,追逐梦想,是距离太阳最近的游侠。事实上,他们从未割舍过亲情,如钱俊伟,把对妻子与孩子的爱带到了雪山之路的每一步。

三个看见

钱俊伟说:“登山无非三种境界,见山,见人,见自己。”

见山,摸清前方环境的特点。“你要去的这个地方环境如何,有什么样的风险,什么样的挑战?要充分认识清楚。完全认清了,就会觉得,山就像一个老朋友,你在其中很自在。”钱俊伟总结自己的登山经验时,特别强调了“摸清地形”的重要性,同时还要在此基础上与环境有所互动,建立起和自然的关联,比如“环保”。北大山鹰社登山,向来有不留垃圾的传统。在此之前,他们只能保证“洁身自好”,而这一次,大师兄厉伟队长发起了“顺手一袋”垃圾收集工作,将一路的垃圾捡拾起来,收集、填埋。在身心俱疲的境地下,要求自己做额外的事,尤其困难,但第一个队员弯腰之后,便有第二个、第三个,以至于偶遇的其他登山者也纷纷加入了环保行动。这不仅是净化自然,登山者的内心也同时受到自然的教育和感化。

见人,了解自己的队友。“队员不像机器人,调好程序都一样。有的人强,有的人弱。这种情况下,对于强者要见贤思齐,对于弱者要心怀怜悯,始终抱有团队精神。”登山的日子里,队员们同吃同住同行同生死,组成一个微观的社会。每个人如何待人接物,也包含着对社会的思考。

见自己,认识自己的能力和品质。“首先是正确认识个人能力和环境恶劣程度的匹配度,认识得越准确,你才会越安全。”钱俊伟见到了真实的自己,才会在最危险的地方,仍然觉得有能力胜任,继而融入、驾驭。一旦踏上征途,这种体验更为真实。“登山的日常就是和自己对话。”带上面罩,听到的只有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气声。那一刻,人能够真真切切知道自己的存在,能够最大限度地和自己对话。“从大本营走到珠穆朗玛峰顶峰,大约10万步,但这10万步与你在北大五四操场走10万步是如此不同。”在大自然中,和自己对话极其纯粹,那一刻,便逐渐接近了自身的真实。

(文字:吴婉妮)